西湖的历史星空(之三十四)
2012年05月04日 15:21:29 星期五

樊素善唱《杨柳枝》

  樊素是唐朝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家姬,她这种家姬的身份,打着明显的时代烙印。由于白居易在历史上的名声很大,她也跟着沾光,闻名遐迩。樊素与白居易府中的另一名家姬小蛮,在一些著名的史书中留下了姓名。《旧唐书·白居易传》中记载:“樊素、蛮子者,能歌善舞。”新旧《唐书》一向是以严谨精练闻名史坛,樊素和小蛮能在这样的重要史书中留下名字,真是十分难得。

  史书上说,樊素是江南人,有的则直接说她是杭州人。白居易到杭州任刺史后,第二年就在杭州的虚白堂前排练传播京城的《霓裳羽衣舞》,樊素和小蛮虽然不一定是做这件事的主力,也应该是白居易做这件事的重要帮手。

  唐孟棨的《本事诗·事感》中说:“白尚书(居易)姬人樊素善歌,妓人小蛮善舞,尝为诗曰: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。”从这一记载中我们得知,樊素的嘴小巧鲜艳,如同樱桃一般;小蛮的腰柔弱纤细,行走时如同杨柳轻摆。历史上文人把美人形容成樱桃嘴、小蛮腰或杨柳腰,大概就是从白居易的这首诗开始的,后来苏东坡也写有“一颗樱桃樊素口”的诗句。

  《西湖佳话·白堤政迹》中对樊素也有记载:“樊素善于清讴,每歌一声,而齿牙松脆,不啻新莺;小蛮善于飞舞,每舞一回,而腰肢摆折,胜似游龙。故乐天爱之特甚,日侍不离。”白居易写有《杨柳枝词》,比喻、描绘小蛮的舞姿:

  一树春风千万枝,嫩于金色软于丝。

  永丰西角荒园里,尽日无人属阿谁?

  《杨柳枝》是唐代流传于民间的俚曲小调,白居易、刘禹锡等诗人对它作了加工,改变了一些形态,还创作了新的歌词,专门提供给歌妓演唱。樊素很会唱《杨柳枝》,并因唱此曲出了名,以致人们就叫她“杨枝”。有白居易的《不能忘情吟序》为证:“妓有樊素者,年二十余,绰绰有歌舞态,善唱《杨柳枝》,人多以曲名名之,由是闻名洛下。”

  这么美丽、聪明、能干的樊素,白居易自然很喜欢,在白居易的诗集中,有不少关于樊素的诗,比如白居易这首开成五年(840年)三月三十日作的《春尽日宴罢,感事独吟》:

  五年三月今朝尽,客散筵空独掩扉。

  病共乐天相伴住,春随樊子一时归。

  闲听莺语移时立,思逐杨花触处飞。

  金带缒腰衫委地,年年衰瘦不胜衣。

  这是写唐文宗开成五年的那个春天,白居易已是六十四岁的老人了,年老体衰,满头白发。古时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”,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是风烛残年。那年正值暮春,酒宴散后,春尽花残,更使人添了一份伤感。“独掩扉”的白居易突然感到莫名的惆怅和寂寞,他想起了以前家中他最心爱的樊素,然而像诗中所说“病共乐天相伴住,春随樊子一时归”,樊素仿佛和那烂漫的春光一起走远了,只留下满怀的孤寂和病愁。

  在唐代,许多成功男人家里养着家姬。白居易步入仕途以后,曾任刑部侍郎和杭州、苏州等地的刺史,这样的社会地位,家中自然也养有家姬。如他的《池上篇并序》中所说:“罢刑部侍郎时……洎臧获之习筦磬弦歌者指百以归”。臧获,是指低等的家姬,这句话的意思是说,在罢去司法部副部长时,带着百余名懂“筦磬弦歌”的“臧获”回家。他在《小庭亦有月》一诗的自注中,有“菱、谷、紫、红,皆小臧获名也”的说明。还有在《寄李郎中》有这样的诗句:“往年江外抛桃叶,近岁楼中别柳枝”,自注:“桃叶,陈结之;柳枝,樊素,二爱妓也。”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,白居易的家姬曾多达百人,而最为宠爱以至入诗留名的,至少有包括小蛮腰在内的樊素、小蛮、陈结之、菱、谷、紫、红等七人以上。

  有人考证,蓄养家姬之风始于东晋,到唐代已较普遍。对唐代家姬的生活状态,一些史书中有所反映。唐玄宗时,国舅杨国忠专权,他生活豪奢荒淫,冬天时专门挑选身体肥胖的家姬站在他前面遮风,当时的申王学他的做派,每到冬月风雪苦寒之时,就让宫妓紧密地围在旁边为他抵御寒气,他将这种做法称为“妓围”。从《开元天宝遗事》的记载看,岐王则更为下流,每到冬寒手冷时,他不是到火旁烤火御寒,而是把手伸进家妓的怀中揣其肌肤,谓之暖手。白居易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官员,他对待家家姬也许会人性一些、文雅一些、怜香惜玉一些。

  养着一大群家姬,日常的花费可想而知。因此,蓄养家姬,需要有一定的权势,也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。白居易在年青时,诗人顾况告诫他“长安百物皆贵,居大不易”。那时的他事业刚起步,住房还成问题,是养不起许多家姬的。白居易写诗时常把自己任职和收入的情况反映出来。唐德宗贞元年间(785-805年),白居易任校书郎时写诗道:“小才难大用,典校在秘书。……俸钱五六千,月给亦有馀。不久,白居易升为左拾遗,工资增加了,“月惭谏纸二千张,岁愧俸钱三十万”。他仕途顺利,当了一些地方的刺史和刑部侍郎,成为四品以上的大员,居住问题就容易解决了,养一些家姬也就不成问题。唐朝中等州郡刺史的官品属于正四品,应得禄米约每月二百八十石,822-824年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,当时杭州和苏州的规模相当,每月工资是米二百五十石左右。唐宝历元年(825年),白居易任苏州刺史,他的工资已较丰厚:“十万户州尤觉贵,二千石禄敢言贫。”另外每月还有各种福利,待遇非常丰厚,这为白居易在家里蓄养一群小蛮腰提供了经济后盾。

  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,开成四年白居易去职,还得了风病,“伏枕者累月”,收入也相对减少,过去那种小蛮腰成群的生活自然难以为继,结果他只能面对现实,做出“乃放诸妓女樊、蛮等”的决定。

  白居易对樊素应该是有感情的,他放樊素等家姬出去,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,是“三嫌老丑换蛾眉”,是喜新厌旧。樊素从杭州起一直陪伴在白居易身边,时间达十四年之久。

  唐代养家姬成风,似乎还有向别人索要家姬的做法。当时在苏州任刺史的刘禹锡,有一次参加扬州节度使李绅的宴会时,见到了一位色艺俱佳的家姬,倾慕不已,就写了《赠李司空妓》的诗,内容是向李绅索讨这位家姬。李绅抹不下面子,不好意思回绝他,就不情愿地把美人送给了刘禹锡。历史上还传下来这样一件事:白居易曾向当时的宰相裴度要了一匹好马,裴度大概听说过樊素的芳名,于是写信给白居易,并附诗说:“君若有心求逸足,我还留意在名姝。”他用古人“千金名马换小妾”的典故向白居易打秋风,想要走樊素。虽然裴度是当朝宰相,有权有势,但白居易却不买帐,他难以割舍樊素,就写了一首诗婉拒裴度:

  安石风流无奈何,欲将赤骥换青娥。

  不辞便送东山去,临老何人与唱歌?

  由此可见,白居易很在乎樊素,对樊素还是相当有情谊的。送走樊素和小蛮以后,白居易经常想起她们,写了很多诗怀念她们,怀念那时与她们在一起的生活。我们来读一首白居易写的《病中诗十五首·别柳枝》:

  两枝杨柳小楼中,袅袅多年伴醉翁。

  明日放归归去后,世间应不要春风。

  樊素不但文采极高,能歌善舞,而且对白居易也很有感情。白居易将她们送走,是为她们着想。单就经济实力来说,虽然收入减少了,但要养樊素等几个心爱的家姬,还是不成问题的。白居易心中其实很舍不得让她们走,她们走了,他心中也感到不舍和难过,但是让“未至衰摧”的樊素们早点离开他,找到一个好一点的归宿,是为了她们将来的幸福,因此还是让她们离开了。

  白居易去世时是七十四岁,距樊素离开他时又过了十多年,如果再留樊素十多年,樊素就是三十多岁了,在古代这个年龄的女子算是很资深的剩女了,而二十来岁的她则更能选得一户好人家。于是白居易还是长叹一声,挥手作歌让她离去。白居易在放出家姬的同时,把家里一匹骑了五年的马也卖了。分离的场景有点凄惨,樊素不愿走,那匹马也不忍离去。

  樊素哭着对白居易说:“主乘此骆五年,衔撅之下,不惊不逸。素事主十年,巾栉之间,无违无失。今素貌虽陋,未至衰摧。骆力犹壮,又无虺愦。即骆之力,尚可以代主一步;素之歌,亦可以送主一杯。一旦双去,有去无回。故素将去,其辞也苦;骆将去,其鸣也哀。此人之情也,以之情也,岂主君独无情哉?”

  白居易看着樊素,长叹一声,作了一首《不能忘情吟》:

  ……

  骆骆尔勿嘶,素素尔勿啼;骆返厩,素返闺。吾疾虽作,年虽颓,幸未及项籍之将死,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姬! 乃目素兮素兮!为我歌杨柳枝。我姑酌彼金罍,我与尔归醉乡去来。

  用白话翻译这首诗的意思是:马儿你不要叫了,素素你也别哭了,马要回圈,素素要回家。我现在虽然老病缠身,要离开你们,但比项羽当年对着乌江与虞姬分别的时候要强。素素啊,你再给我唱一首杨柳枝吧,我要与你一起醉一场。

  白居易在临死之时,写有一首诗赠小蛮:

  一树香风万万枝,嫩于金色软于丝。

  永丰东角荒原里,尽日无人属阿谁?

  由此可见,白居易对樊素、小蛮还是不错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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