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
书香政协·同心悦读丨匠心西湖:龙舟匠人
发布时间:2025-05-16   西湖政协

政协文史资料工作在“存史、资政、团结、育人”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。一直以来,西湖区政协坚持把文史工作作为一项经常性、基础性的工作来抓,先后编印出版了《西湖乡土见闻录》《兰里·时光中的荡漾》《古道嬗变》《匠心西湖》等书籍。

当前,西湖区正深入建设“阅读第一区”,营造“爱读书 读好书 善读书”的浓厚氛围,让书香浸润西湖、让西湖飘满书香。

为助力建设“阅读第一区”,西湖政协推出“书香政协·同心悦读”专栏,推介政协文史图书,分享西湖文史故事。

今天,为大家推出《匠心西湖·西湖传技人》:龙舟匠人。

龙舟匠人

——记蒋村龙舟制作传承人周文泉、俞国炎

萨堡儿

三月,河畔的桃树上花开正盛。一阵风吹过,卷落无数花瓣,更轻盈的几片悠悠打着旋,随清波走远了。

这是西溪湿地无数河道中的一条。我们沿河从合建港出发,经十字港,前往西溪湿地的腹地深潭口。深潭口如其名,水深如渊不可测,但环顾四周,河面宽阔,波光粼粼,安谧宜人。深潭口曾是蒋村龙舟竞渡的终极赛场。同行人告诉我,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,周边各村的龙舟都会汇集于此,举行一场被称为“胜漾”的龙舟群英会,能否称得上是一支真正的蒋村龙舟队,得经过“胜漾”的考验才能算数。

这个自南宋就被称为“蒋村”的古老村落依河港而生,浙北的黄金水道东苕溪,经蒋村、古荡注入钱塘江口,陆地的扩展将巨泊分割为较小的荡、漾,港汊纵横。原住民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,他们在此繁衍生息,创造出了独树一帜的龙舟文化——曾经水患如影随形,唐朝时人们祈求神明庇佑,每逢夏初恭请龙王,盼来年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,于是一群虔诚的村民聚集而来,乘龙舟蹚过水道,敲锣打鼓,祷告祝愿,人声鼎沸。

两宋时期,龙舟竞渡更加活跃,皇室贵族们对龙舟竞渡的表演尤为钟爱。宋廷南渡,把龙舟带到了杭州城,南宋民间龙舟竞渡如周密在《武林旧事》中所描述:“龙舟十人,彩旗叠鼓,交舞曼衍,粲如织锦。”

明正德后期,曾任刑部尚书的洪钟告老还乡,见家乡水患不去,便带领乡亲修筑西溪大塘、疏浚沿山河,开挖闲林港、五常港,水患始得平息。龙舟渐渐褪去了一些祈求平息水患的色彩,添加了更多欢庆的元素,划龙舟蔚然成风,成为休闲时必不可少的娱乐。蒋村人常说“食唠龙船廿四开,家家户户讨飨来”,意指龙舟胜会从农历四月二十四就开始准备了,村民要去邻村挨家挨户募集置办的钱物。请龙王、谢龙王、吃龙船酒,胜会要一直持续到五月十三小端午,以当今时髦语言比喻,就是蒋村人一场盛大的嘉年华。

《余杭县志》记载:“端午为天中节南渠及苕溪上下,制龙舟为水嬉。”南渠河与苕溪是西溪水系的源头,可见明清时蒋村人划龙舟已远达外河。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,到西溪时恰逢赛龙舟,热闹非凡,皇帝龙颜大悦,连声称赞:“胜会!胜会!”此后周边五到十公里的民间盛事“闹龙舟”改称“龙舟胜会”。

钱塘自古繁华,也包括造船业。伴随竞渡之盛,造船业应运发展,从龙舟竞渡到龙舟制作,无不渗透着蒋村人在龙舟事业上的执着与激情。今天,带着好奇与崇敬,我们来到蒋村,走进三位龙舟匠人的天地,回望他们精彩的龙舟人生。

1973年出生的周文泉算是老龄化严重的龙舟制作队伍中少见的新生代。11岁那年的端午节,周文泉第一次以选手身份正式参加“胜漾”,乘坐龙舟往深潭口方向驶去,此前他已经接受了一年的训练,信心十足。他的伙伴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,周文泉的爷爷掌舵,周文泉担任踩艄。

胜漾的“漾”指的就是蒋村的深潭口漾(现西溪国家湿地公园内),这里水面宽广,河港相连,平日恬静清幽,古时传说“深不可测,闻有龙”,最适宜龙舟竞渡,相传是乾隆皇帝观赏龙舟胜会的地方。蒋村及周边各地的许多船已经集结在这里等待正式比赛,原本宽阔的河也显得有几分局促,岸上乌泱泱挤满人,锣鼓震天,那乐声无比清晰地迫近耳畔,似乎被什么巨物碾压过一般。周文泉站在船尾,犹如站在万箭齐发的缝隙中,真切地感到颤抖,连一旁的爷爷和他说话也听不清。这一幕给他留下的印象之深刻,以至于四十年过去,依然止不住跌进回忆的隧道。

心绪宁静下来后,他开始踩艄了。

踩艄是龙舟的总指挥,龙舟航行时,划手奋力划船,踩艄纵观全局,有节奏地起立下蹲起立,船头随船尾升降,龙舟向前乘风破浪,两侧掀起水花,整条船前后摆动,好似龙王抬头翘尾,俗称“龙王喝水”。当然乐队也没闲着,敲锣、打鼓、敲镲、敲铴铴,演奏出独特的进行曲。岸边的大人们看惯了龙舟,却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孤身上阵,欢呼声如雷贯耳,点燃了船上孩子们的兴头,也让周文泉更加用力地踩艄,并不是为了争夺速度,而是蒋村人在日常生活之外迸发的豪情与欢愉。

兴奋的余韵持续了好多天,那么热烈飞扬,对周文泉而言,龙舟不再是只可远观的表演,宝藏的大门开启了一道缝。尽管成年以后并没有直接踏上龙舟之路,但他想,总有一天,他们还会再见的。

有句老话讲,龙船鼓一响,脚底板发痒。2022年,周文泉成立了龙舟体育文化工作室,发展到今天共有47位成员,基本来自蒋村周边村落,每周下水一次。“武划”的赤膊龙舟是蒋村龙舟的主力,不注重龙舟制作,表演形式最丰富,以划桨整齐程度和龙王前胸涌起的水浪高低为评判标准。周文泉告诉我们,他成立工作室的目的就是要恢复蒋村龙舟的传统技艺,划桨手、旗手、踩艄、避艄,每个位置严格把控,达到最高标准。

沿访溪路前行,就到了五常港轮渡码头,那里有个古朴的屋子,屋外牌子上写着“龙舟文化陈列室”,门口高悬的红灯笼格外耀眼,室内空无一人。

周文泉和队员们在河的另一头等着我们。

步行约二十分钟,电话里传来“回头”的声音,走下观景台,果然看见远处一条赤膊龙舟正朝我们靠近,一只神采飞扬的龙头不断吞吐,搭载着16个身着黄衫的队员齐齐划桨击鼓,动作舒缓,闲庭信步般,两面印有“龙舟胜会”字样的队旗在风中飘荡。其后紧跟一条避艄船,俞建良素来是踩艄高手,他在前面指挥,周文泉作为教练在后面拍摄录影。

赤膊龙舟的16人两两成排,其中6人为鼓乐手,根据龙舟不同的表演阶段,击打出不同的鼓乐。踩艄与舵手位于船尾,控制着龙舟的方向与状态。前档划手动作最为激烈,扑出船舱直插入水下,再将桨板划回,如此循环;二三四档充当助推器,末档上身向外倾斜接近水面,在龙舟掉头时全力以赴。

这次只是日后胜会的预演。等到红绸挂上龙角的那天,炮仗放过,龙舟三退三进致意,然后对穿河道划行,因为船体太过靠近河岸而急刹时,十把桨同时翻面,是难得一见的精彩。“并非简单的翻面,水流容易把桨折断,所以非常考验划手技术。”周文泉神情郑重地说。

这与压轴戏“载泥坝”如出一辙——载泥坝需要速度、方位、节奏紧密协调,讲究整齐利落,一点小差不能开,胜漾临近结束的时候,龙舟快速前进,在对面迅速掉头驶离,不再出现,等于划龙舟的最后一趟。

蒋村龙舟胜漾这台大戏,你方唱罢我登场,“文半天”“武半天”,观众看得赏心悦目,划手激情洋溢,在全国也是独树一帜。由龙舟胜会衍生出来的竞舟精神像一条长河,流入了每一个时代的蒋村、西溪人的血脉中。

2006年西溪综合保护工程项目大规模拆迁之前,蒋村河比路多,船是出行必备的交通工具,家家户户都有两三条。蒋村的孩子五六岁学划船、游泳,成人后更加深谙水性,那时常见孩子独自划船去外婆家做客的场景。

66岁的船匠俞国炎出生在龙舟世家,“文化大革命”时期他的爷爷逃到少年宫打船,后来父亲子承父业,从船头到船尾,一手包揽。那时候普通的代步船、农用船和龙舟之间的界限还不甚清晰,代步船到端午稍加改装就可以下水充当龙舟。俞国炎制作龙舟的工作室就隐藏在西溪湿地某处密林中,入口仅够单车通行,走过茂林修竹,吱呀一声,大门开了,眼前出现数十艘倒扣在一起的船,一直走到尽头,面前的亭子仿佛一个大油画框,框住了四季不同的色彩,挂船的绳索在微风中摇晃,背后油菜花正盛开,潮湿的绿色安静流淌。

昏暗的平房挤得满满当当,俞国炎很快提着一个饱经沧桑的木箱出来,告诉我们这些是他最常用的工具,凿子、刨刀、斧头、铁锤······唯一的现代化工具是一个电钻,传统手艺在现代离不开效率。

落座后,俞国炎徐徐回忆起跟龙舟相处的点滴,那是由少年时代业余赛龙舟开始的······

遇上难得的休息日,天还蒙蒙亮就出发,少年俞国炎握紧桨,往杭州主城区方向划去。船是家里代步的木船,朴实无华,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轻巧,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水畅通无阻地注满世界,桨推开漂浮的菖蒲,一道道波浪的形状在游弋。河上船只来往密集,去参加集市的老妪,去田埂劳作的大叔,嬉笑打闹的邻家伙伴都跟他打招呼,密布的水网交错联结着农人。

从拱宸桥拉草回来,到家已经是晌午,俞国炎刚半碗白酒下肚,大门突然被撞开:“快!龙舟要下水了还缺人手,快来!”听到这话,他赶紧放下酒碗,头也不回地出门去。一艘小船横冲直撞,装载着一腔年轻气盛。

蒋村龙舟不像其他地方比速度,更看重整齐划一、节奏铿锵,小伙子们踏着鼓点不断后仰,再扑向水中,尽情勃发着青春的鲜活,划!再划!浪头越高,不知怎的,他心里越满。

20世纪80年代,俞国炎的母亲对他说,生产队种的水稻这一带人家都有,不如跟着父亲学做船吧,这样家里不用再花钱找人了。于是他卷起袖子,开始跟在父亲身后学习打船修船。

3月到10月是修船的最佳时间,气温高,桐油干得快,趁天气好,很多人就请俞国炎和他父亲上门修船;打船没有这个限制,有时候村里订单要得急,手头叮叮咚咚从早到晚是常事。他们匆忙的桨划遍了蒋村弯弯曲曲的水道,几十年如一日。

龙舟分赤膊龙舟和彩龙船两大类,彩龙船又分满天装与半天装。满天装是蒋村的代表作,以装饰富丽著称,包含龙头、龙头拐儿、牌楼、前插旗架子、挡水板、锦鸡等等,船身用彩漆绘出龙鳞,中舱分上下两层,前舱两边护栏雕刻《西游记》《封神演义》等故事,前座有龙门雕花牌楼,中间设一座六角香亭,上层两边插有十八种兵器,象征龙王的威严,四周插满五十五面旗,还有三顶刺绣华盖(俗称大小凉伞)。半天装,顾名思义,是满天装的简化版,由农用船改装而来,少了彩绘、三角旗、花板。赤膊龙舟则简单得多,仅有一个龙头,插两面三角旗帜以示区别,船身最小。

龙舟制作过程复杂而精细,首先需要准备合适的木材、船钉、桐油等辅料,两位师傅合力打造,起码要耗时半个月,用上千颗钉子。木材是俞国炎亲自上山采购的杉木,坚固耐水,不易腐烂,杉木在水里浸泡过后韧性增加,易于弯曲成各种形状,龙舟采取榫接、艌缝等技艺,使船体结构牢固,舱与舱之间互相独立,密封不透水,这项“水密隔舱”技术继承自唐朝的劳动人民,是人类历史上的革命性发明。像满天装形制要求高,除了锣鼓、彩旗要从外面买,表面雕花、上色也都是自给自足。

龙舟总体的结构、尺寸并无太大区别,丰富的经验让他打的船能最多只相差两厘米,当然,这些细微的差别更多体现在弄潮儿身上,同样八米的船,也许船身窄了一点,划船的姿态就必须做出调整,甚至体重也会有所影响,经常有村民因为以前的船偏小,回头找俞国炎再打一条新的。

龙舟胜会以桨作动力,俞国炎造船会一并制造12把桨,再添两把送客人备用。桨板比较特殊,用的是楝木,《太平御览》称“蛟龙畏楝树叶、五色丝”,因此有避蛟龙求平安之意。桨板画上祥云,写上龙舟胜会、风调雨顺之类的话,在胜会上也是一种奇观。

如今蒋村会做龙舟的不到十人,究其原因,一要场地,二要耐心,三要巧手,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花几年时间积累经验,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。俞国炎的儿子俞建良说:“之前一个30多岁的年轻人来学打船,干1个月瘦6斤,撑不住放弃了。”

俞国炎带我们观看一旁露天雨棚下堆着的船,这艘摇橹船似乎渗水了,那艘龙舟还没涂上漆,都等待着俞国炎的到来。正当我们交谈时,三墩那边联系他,说有艘船需要修补,被他婉言拒绝:“没有时间了,自己的订单都做不完。”俞国炎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儿子,俞建良也经常和父亲一起做龙舟,这让俞国炎轻松许多。相比前几年,找俞国炎父子做活儿的人多了不少,据他说今年已经制作完毕12条龙舟。打船修船的名声口口相传,俞国炎的名气也大起来,外面的人听说这里有位干了四十多年的老师傅,纷纷打电话订船。“现在很多三四十岁的小康人家拼单做一条船,讨个好彩头。”西溪湿地和西湖景区特意聘请俞国炎来修船,还给他解决了资质问题。

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,俞国炎希望做龙舟的场地有朝一日能固定下来,不必带着船流浪,还希望儿子能坚持这门手艺,将它发扬光大。俞建良还年轻,他现在划龙舟的玩性比做龙舟大,不过,随着年龄渐长,他将和所有前辈一样耐住寂寞,接住父亲的传承之道。

赛龙舟的队伍组建好了,一个与众不同的龙头自然不可或缺。祭龙仪式,当地称为“请龙王”,就是在扎好的船上安装龙头,并举行隆重的仪式,龙舟这才名正言顺。起初,周文泉联系过几位师傅,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龙头,于是在2022年9月,他和同为龙舟匠人的俞建良商量尝试自己制作。

龙头有木雕和竹编两种,旧时西溪木匠均会雕刻,风格百花齐放,但很可惜,老一辈传下来的龙头大部分在“文革”期间被毁,“文革”结束后,人们随手用柿子树代替香樟作为原材料雕刻龙头,但后来也都腐烂了。周文泉之前做过木工,跟着师傅学习雕刻龙头,模仿的对象是一个保留完好的八十多年的老龙头,做得相当精美,尽管年代久远,上面的油漆已经褪色,棱角处磕碰比较严重,却不怒自威,让周文泉记忆犹新。触摸它仿佛还能感觉到呼吸起伏。“龙头放的年数越久,越有灵气。”他说。

那位木匠师傅是做大物件出身,很少接触龙头,周文泉按照以往木工的经验来雕刻,最后徒有外形接近。他并不失望,经验和审美是需要一点点积累的,现在他已经见识到真正的龙头,就像一个羞怯的孩子抓住了前辈的衣角,他不再是踽踽独行了。

后来,周文泉又遇到了三个更为传神的老龙头,比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更悠久,一百多年时光在它们身上刻下粗糙的印记,颜色被抹平,形状变得圆滑,一道道裂痕,斑驳的孔洞,走过时间长河留下的伤痕无损它们曾经的辉煌。见过这么多龙头,唯独这三个成了周文泉心里惊鸿一瞥的仙子,他拍下照片保存进手机,每当陷入瓶颈,就拿出来看看,仔细琢磨品味。

龙头的制作大同小异,由整块木头雕刻而成,体积比较小,对场地要求不高,周文泉把自家一个朝北的小隔间当作工作室,有空就坐在里面钻研。龙头取樟木为材料,木质细密,气味清香,能保存很久,周文泉偏好硬一些的香樟,更有韧度,还可以防虫蛀,铅笔画好草稿后,用凿子一点点凿出龙头的形状,直至成形,再刷一层底漆,最后用各色油漆在龙头上涂描,等油漆干涸就做好了。

龙头上停驻一只锦鸡,等于凤凰,下面套一根雕花龙颈,满天装的龙头后面还会放龙太子;半天装龙头与龙嘴分离,用火焰八卦图取代锦鸡。从尺寸上讲,半天装的龙头要比满天装的略小些,这样船与龙头的比例看起来更和谐;赤膊龙舟的龙头,则是半天装龙头的缩小版。不过,赤膊龙舟龙头的市场需求更旺盛一些。

半天装与赤膊龙舟的龙头要与龙嘴分离,这样,龙舟在水中起伏时,龙头就会呈现吐水的精彩场面,这是蒋村龙舟的别致之处。“蒋村龙头的制作非常有门道,马虎不得。”周文泉告诉我们。

龙头是龙舟的灵魂,周文泉重视每个作品的独一无二:“不可能重复的,今天没有灵感,宁愿不做。”“小时候村里过来一条船,看龙头就知道它属于哪家。”龙头有无个性,关键看照妖镜,龙角、龙脸颊、龙舌、眉目间的虚实造型都有讲究,包括龙的下巴要会吐水。他见过太多死气沉沉的龙头,觉得有义务把这些传承下去。他给三墩、文新的青年队做龙头,要满足定制要求,又要接近满天装的形制,至少花费半个月时间,但当周文泉的龙头与其他人的龙头摆在一起,你就知道他为什么精益求精。从2022年到接受采访的今天,他已经做到第5个,期望有生之年做满100个。

我们在龙舟训练队的休息室参观时,看到1个龙头躺在正中央的桌子上,怒目圆睁,红绿黄白的鳞片飞舞,龙角圆滑,似乎能想象它蛟龙出海的画面。而在左手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另外5个,果然个个非同凡响。

在周文泉家中,我们看到一块龙舟协会颁发的铜匾——“龙头制作大师”。对于周文泉而言,相比龙舟教练,他更喜欢龙头制作大师的称号。

龙舟不仅仅是中国的运动,2000年西湖龙舟队还在澳大利亚悉尼举行的国际龙舟邀请赛上一举夺得1000米金牌和250米银牌,俞国炎曾经代表中国龙舟队去澳大利亚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等地参加比赛,在悉尼的帕拉马塔河、马来西亚的里卡士湾等地多次斩获一、二等奖,把蒋村的竞渡技艺传播到全世界。

一项传统工艺要延续下去,需要无数人的努力。新生代蒋村人远离河流,很多规矩、禁忌也不再适用,过去挑选划手十分严格,人在千斤漾渡口划龙舟,长辈坐在河泊上观察,一旦被发现两次姿势不对,就得退出队伍,现在没那么严格了。“村里人现在好多都离开了湿地,但是我们老底子不能丢,我们要会划船,传播龙舟文化。”俞国炎说。

蒋村龙舟受到各界人士关注,2006年,蒋村龙舟被列入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,2009年,被列入国家非遗名录。蒋村大力支持民间传承龙舟制造技艺,由政府牵头成立龙舟协会,拍摄纪录片,并在西溪国家湿地公园的河渚街上建立了龙舟陈列馆,这是整个公园里最受游客欢迎的景观。按实际比例制作的蒋村龙舟模型,向人们展示其源远流长的历史。我们去的那次正值雨天,但游客仍络绎不绝地涌入陈列室,驻足欣赏,艳丽夺目的龙舟装饰让他们兴奋不已,快门声此起彼伏。

龙舟也越来越与当地结合,抖音上,我们看见周文泉发布的视频里小伙子划龙舟的意气风发;每年端午节龙舟下水的河港之一的合建港,东岸绿道围墙处有孩子们充满想象力的赛龙舟涂鸦;当年乾隆皇帝驻跸之地——忠驾桥下,五彩缤纷的舟旗,装点着焕然一新的龙舟码头;在十字港阅读基地的喜马拉雅朗读亭,青少年“读龙舟”的朗朗之声,仿佛是古老龙舟胜会的千年回音。

三月不是龙舟天,寂静的蒋村河道会在端午热闹起来,犹记千年前,有过一样的光景。

一艘龙舟,船上划手和船下观众的欢呼响遏行云。一把船桨,遥祝国祚绵长。

离开码头前,做最后的回望。桃花依旧落个不停。此时霁色催云,夕阳如水般倾泻在蒋村人的手上、脸上。做龙头的,做龙舟的,划船的,各自尽着古老的礼节。

记忆,技艺,寄意,致蒋村的先辈。

来源:西湖政协    作者:区政协文教委    编辑:李佳萌